“英国的敌人永远比英国拥有更多的敌人”
——大英帝国最杰出的外交家卡斯尔雷(Viscount Castlereagh)
“英国人从来就没有在战争中输过,如果爆发新的战争,土耳其切勿成为英国的敌人。”
——土耳其国父凯末尔大元帅极为钦佩英国人的战略视野,他临终时叮嘱继任者穆斯塔法·伊诺努
自1704年以后,盎格鲁撒克逊民族之大英帝国及其继承者美利坚合众国就一直是世界霸权的主宰者,迄今为止已有三百年。
在这漫长的数百年里,盎格鲁撒克逊民族的霸权尽管多次面对来自其他国家的挑战,但这些挑战都一例外地被挫败了。
这种几乎神话的战略成就,深深地铭刻在人类现代战略史的板荡风尘之中。以致于杰出政治家、土耳其国父凯末尔大元帅在临死之前,郑重地叮嘱他的继承者:“英国人从来就没有在战争中输过,如果爆发新的战争,土耳其切勿成为她的敌人。”
霸权的秘诀:永远以多击少
“陛下,政治世界从不相信奇迹,以一挡十的荣冠留给别人摘取,法兰西应永远以联众击寡!”
——现代史上最杰出政治家黎塞留在三十年战争中以极低的代价缔造了法兰西的欧洲霸权,他训示法王路易十三
那么,英美两国为何能够做到如此震古烁今的战略伟业呢?他们有着怎样的策略?
事实上,英美霸业数百年不坠的根本原因非常简单,那就是在关乎命运的重大地缘斗争中,英美尽可能地做到“联众击寡,以多胜少”(唯一例外的是七年战争,不过主要压力都为普鲁士承担,英国反而非常轻松,而且俄国在最后关头倒戈)。
18世纪初的西班牙王位继承人战争(大英帝国霸业崛起之战):
大英帝国的霸权,崛起于西班牙王位继承人战争(1701年 – 1714年)。在这场战争中,英国为了遏制欧陆超级强权法兰西王国的雄心,联合其他强权荷兰、奥地利等与法国交战,并在布伦海姆会战中击溃法国军队,以最小的代价和最大的收获,成功攫取了胜利果实,从此奠定了不列颠霸业的根基。
“路易十四不能理解,他的优良军队不但战败,而且灭亡了,从此,他考虑的已经不是怎样称霸欧洲,而是如何体面地结束这场由他挑起的战争”
——温斯顿丘吉尔评价1704年8月13日的布伦海姆会战,此战是英国霸权的开始,英军指挥者马尔博罗公爵是丘吉尔的祖先。有趣的是,大英帝国的霸权起于马尔博罗公爵,终结于他的子孙丘吉尔
19世纪初的拿破仑战争(大英帝国霸权的巩固)
不过,英帝国的世界霸权真正巩固,还要得益于19世纪初的拿破仑战争。在这场反对拿破仑野心的战争中,大英帝国联合俄国、奥地利、普鲁士、西班牙、瑞典等强国围殴拿破仑的法兰西,最终把实力极其雄厚的法兰西民族打成国困民穷的二流强国,并以相对较低的代价坐稳了世界强权的头把交椅。
1853年的克里米亚战争(大英帝国挫败俄国的挑战)
到了1848年欧洲革命之后,实力增强的沙俄成为英国霸权的挑战者,沙皇发动了对近东的扩张,在这种情况下,大英帝国联合法兰西帝国、奥斯曼帝国和撒丁王国,并诱使奥地利帝国,围殴俄罗斯帝国。俄军无法抵挡,俄罗斯沙皇尼古拉一世未能创造以少胜多的神话,绝望之下自杀身亡。
1914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大英帝国霸权的衰落)
世界发展到20世纪初,随着德意志帝国的国力迅速增强,德意志民族开始推动全球战略,试图与大英帝国一决高低。大英帝国于是联合俄国、法国、意大利和美国围殴德国,在1918年将自命不凡的日耳曼人送进了绝望的地狱。
1941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大英帝国霸权瓦解,美利坚霸权崛起)
二十年后,德国元首希特勒为了重振德国,发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试图夺取世界霸权,在这种情况下,英国及其继承者美国,联合俄国再次围殴日耳曼人,以极低的人力损失摧毁了德国的野心,由于财政无力负担,大英帝国战后逐步退出世界中心,在战争中实力倍增的美国承接了霸权。
1947年冷战(美利坚霸权巩固)
二战后,苏俄控制了东欧,反抗美国的霸权。美苏之间陷入对抗,在这种情况下,美国联合英国、法国、中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日本、加拿大和伊斯兰世界压制苏俄,苏俄国力无法负担,最终崩溃灭亡。
英美为何总能以多击少?
就像历史所展示的那样,从西班牙王位战争到美苏冷战(除了七年战争中的勃兰登堡奇迹),相比于法国、德国和俄国等后起强国,英美为何总能做到联众击寡?
其实,英美的战略成功,并非偶然,这得益于一系列坚定明智的外交战略和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首先,英美两国在崛起之初所推行的国家战略,与大多数列强的核心安全利益不发生冲突,从而有效避免了列强的群起攻之。
自伊丽莎白一世以来,英国即推动以海外殖民地扩张为核心的战略,这一战略并不涉及欧洲大多数列强的核心利益,其真正对手往往只是那些殖民地较多的国家:刚开始是西班牙,随后是荷兰,再后是法国,这就使得英国在地缘博弈过程中,其真正对手永远非常有限(实际上往往只有一个);
美国二战之前以巩固北美为核心战略的政策亦是如此(同时在其他地区奉行严格的孤立主义),当时在北美地区怀有核心利益的大国只有英国,考虑到英国海路隔绝,无力过多牵涉其中,美国只需要防范并交好英国就可以实现国家实力的构建。
这种明确的战略,使得英美崛起过程中的竞争对手始终有限。
其次,英美两国在崛起过程中,都作出了围绕于核心战略目标的针对性舍弃,防止过多树敌,其所有资源都用于打击最主要对手。
由于英国的战略重在海外殖民地扩张,欧洲大陆的领土对英国来说无异于沉重的战略负担,容易引来列强敌视和不必要的对手,所以大英帝国向来拒绝涉足对欧洲领土的瓜分,以免招引不必要的死敌。
在1815年维也纳会议上,英国爽快地放弃了拿破仑战争期间的英军占据的一切欧洲领土,同时拒绝让出战争期间被英国占领的其他欧洲国家海外殖民地(如荷属南非、荷属斯里兰卡);到了1837年,英国为了避免与普鲁士、奥地利和法国等强国发生冲突,干脆借继承法之机放弃了欧陆领土汉诺威(德国境内,引发七年战争)的所有权;到了1890年,英国又将临近欧洲大陆的黑尔戈兰岛出让于德国,以缓压缩彼此发生不必要矛盾的可能(当时德国是俾斯麦执政末期,英德关系良好)。
在对欧洲大陆领土舍弃的同时,英国在历次战争中都集中力量攻击那些真正能够威胁其海外殖民地扩张战略的其他欧陆强国。
在尼德兰战争中,英王伊丽莎白秘密支持荷兰人的抵抗运动,目标是削弱最大海外竞争对手西班牙;在路易十四与荷兰人的战争中,英王查理二世联合法王路易十四攻打尼德兰,目标是削弱海上后起强国荷兰;在西班牙王位继承人战争、七年战争和拿破仑战争中,英国致力于打击海外殖民地竞争的最后对手法国。
美国同样如此,在崛起的过程中,美国在世界政策上奉行孤立主义,这一政策严格限制了美国与其他列强发生利益冲突的可能,同时集中力量打击印第安人和墨西哥人。
最重要的是,英美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和高超的国家战略,使得英美能够充分利用各国矛盾,轻而易举地联众殴寡,粉碎挑战者的野心。
英国以英吉利海峡隔离于欧洲大陆之外,同时在欧洲大陆不追求领土扩张,这就使得其与欧洲列强之间的矛盾是相当有限的,即英国的欧陆不扩张政策使其不会成为威胁其他列强核心利益的存在,列强与英国的矛盾永远小于列强之间的矛盾——这使得列强能够容忍英国的强大,却不能容忍其他欧陆强国的强大——即俾斯麦所言之大英帝国“饱和国家”也。
例如:路易十四、拿破仑法国的雄心,在冲击英国之前,最先威胁到荷兰、奥地利帝国、普鲁士和西班牙的安全;威廉二世德意志民族的崛起,在冲击英国之前,最先威胁到法国、俄国和意大利的安全;沙皇尼古拉一世俄罗斯帝国的扩张,在冲击英国之前,最先威胁到瑞典、奥斯曼帝国、奥地利帝国的安全。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其他列强的霸权雄心,大英帝国只需好整以暇,联合亟思反击的盟友们围殴之即可,拿破仑的天才、俄罗斯的气魄(克里米亚战争)和德意志的勇健(第一次世界大战),无一不是埋葬于此。
美利坚合众国的地理优势更是显著,该国称雄于新大陆,驾驭两洋(太平洋、大西洋),同时不谋求在旧大陆的扩张领土,这使其可以轻松坐观旧大陆列强自相残杀,互相制肘。
从国家安全的角度看,俄国的崛起(如苏联),在冲击美国之前,首先威胁到了中国、日本、法国、土耳其、伊朗和德国等国的安全;中国崛起之后(如当前),在冲击美国之前,首先感受到恐惧的是日本、印度、越南甚至俄罗斯(远东归属和中亚后院);日本崛起之后(如1931年),在冲击美国之前,首先感受到压力的是中国、俄国;德国崛起之后(如1938年),在冲击美国之前,首先感受到颤栗的是法国、英国、俄国。
所以,无论对付前苏联,还是日本军国主义和德国纳粹,美国只需要联合其周边诸多强国,即能以强击弱,轻松覆灭之。
大陆国家困境:联合遏制
从以上事实可以看出,在现代政治史上,后起的大陆国家相比于英美这种海洋帝国,其最大的危险就在于大陆强国的崛起更容易引发周边列强的恐惧,进而使得这些强国联合起来,采取一致行动埋葬摧毁(如拿破仑法国、希特勒德国)或者遏制肢解该国(如苏联)。
在现代外交史上,事实上只有两个崛起大陆国家的领袖曾经一度摆脱过这种危难——法国的黎塞留和德国的俾斯麦,他们不仅仅有着超人的胆魄,同时能够充分克制自己的雄心,有所取舍地看待国家领土和荣耀的得失,从而充分利用列强的矛盾,维持自己的优势地位。
“斯大林最恐惧的梦魇,就在于列强的联合围攻,为此他处心积虑避免这一后果。”
——基辛格大外交,斯大林的后继者勃列日涅夫威胁中国,进军阿富汗,使得周边列强联合扼杀苏联,不久苏联灭亡
“德意志只需专注于中欧的地位即可,断不可追求海外殖民和超级海军,否则德国必将为诸列强之首敌而不能生存。”
——俾斯麦正告继承者,二十年后,德意志帝国在列强围殴下灭亡。
然而,黎塞留和俾斯麦这样的巨人世所罕有。他们的人民生于承平,没有前人的智慧和务实,却期望前人的荣耀和威严,终日幻想以弱胜强的神迹,却最终迎来以卵击石的耻辱。
相比之下,在英美的战争史上,几乎未有过以弱击强、彪炳青史的非凡战绩(欧洲战场),他们的胜利也很难被当作英雄主义的典范而传唱。这不是因为英美缺少勇猛高超的军人,而是他们持之以恒的高超战略使其永远能够以强击弱、联众击寡,这才是称雄世界盎格鲁撒克逊民族之傲人之处。
拿破仑拥有最天才的统帅和最强大的军团,但英国人依然在滑铁卢战役中击败了他,这种胜利,离不开英国的盟友荷兰人和普鲁士人。这场战役中拿破仑的结局实际上预示着一种宿命:即英美敌人无论多么强大,往往都难逃被围殴的悲剧,最终英美的敌人获得以一当十的荣耀,而英美则赢得支配世界的霸权。